第九章 水母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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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星期天我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不用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到精神病院去上班了,可二货袁圆不容我懒床,手机被她打到爆。

“好不容易今天我也轮休,不用站大马路了,咱可不能这样浪费大好春光。”

“拜托,现在已经是夏天了。”

没想到二货一不做二不休,电话被我挂断之后,她直接冲到我家里,把我从床上拎起来,上街去享受大好时光。

“听说海洋馆引进了一批新品种,还有超大号的鲨鱼,要不咱去瞧瞧?”

逛海洋馆,这倒是很合我的胃口,我和袁圆的趣味相投,二话不说就开拔。

我和袁圆每次到海洋馆的感觉就是,哇,这么多好吃的鱼啊,这个没有吃过,那个好像也没有吃过,还有那个、那个…我勒个去的,好像都没有吃过啊!

反正不管海洋馆里的大人小孩对我和袁圆怎么侧目,我们俩就是那么围着一个个玻璃大屏团团转,意淫着鱼的美味吞口水。

就在蓝色水母绽开它那美丽透明的果冻伞的瞬间,我愣住了。

别误会,我知道这个不能吃,有毒。

更毒的是站在它面前的人。

他站在那里,从我的角度看上去,正好是他的侧颜,水母玻璃缸里的强烈射灯刚刚好在他的脸上打出一个绚丽的蓝色光圈,象一尊米开朗基罗的雕像一般矗立在那里。

在那一刻,他给我的感受不是冷,而是忧郁。

只是,他这样一个大忙人,居然有功夫和兴致来参观海洋馆,这让我很是疑惑,特别看了看他的身旁有没有女人,尤其是那个头脸包着丝巾的女人。

没有,确定没有。

袁圆也看到了这一尊雕塑,不再感叹那些没有吃过的鱼类,张着嘴,似乎也已经石化。

“蓝色水母,世界上最毒的生物,被它的触须碰到瞬间毙命,不能吃。”

我醒了醒神,看看周围流动参观的游客,不能确定他是在跟谁说话。

“那天,谢谢你救我。”

终于有机会亲口说出这一句,却又喃喃地,小声得象是在呓语,说完之后心里并不轻松,因为从此以后我再也无法为自己找到一个想见他的借口了。

“想要谢我?那就陪我吃顿饭吧。”他对我说着,转向袁圆:“蓝色水母不能吃,但我知道有一家叫做‘蓝色水母’的餐厅,有很多好吃的鱼……”

“好啊好啊。”

不等他说完,袁圆这个标准的二货就已经眼冒金光地冲人家点头答应了,我也只好跟着她不可救药地上了人家的车奔向那个叫做“蓝色水母”的餐厅。

“在我九岁之前,每年我的生日父母都会带我参观海洋馆。后来,换成了馨姨和筱玉。再后来……”

也就是说,今天是他的生日。

华远山,今年二十九岁,这是我在做他的专访之前所掌握的为数不多的资料。

父母双亡,养母坠楼,妹妹患病,还有谁陪他?我理解了他省略未完的话,也似乎理解了海洋馆里那尊忧郁的雕塑。

我很想对他说,我愿意在以后的每一年陪他到海洋馆去看那些没有痛苦记忆的鱼,但我忍住了,用一大块金枪鱼肉堵住了自己的嘴。

因为,我明白今天只是凑巧而已,只是人家太孤独的时候恰恰好撞上了。对于他来说,只是暂时排解一下孤独感,对我和袁圆来说,蹭一顿饭而已,吃完好吃的鱼抹抹嘴滚蛋才是正理。

“那一天,对不起。”

我知道华远山说的是那天把我撂在半路上的事,笑了笑,说:“我也道歉,专稿的事……还有,感谢你救了我。”

他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我的道歉以及道谢。

袁圆不明白我和他之间的对话,狐疑地看了半天,最后决定埋头吃鱼,只是,时不时地将一双丹凤眼偷偷地往华远山的脸上瞟。

“疗养院那种地方,能不去尽量不要去了。”

华远山在我祝他生日快乐的时候,似乎是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精神病院那种不太正常的地方,对于我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来说,确实不适宜经常出入,但我没办法,这年头象我这样仅有本科文凭的女孩子要找份象样的工作并不容易,为了饭碗我也只有拼了。

话说回来,去精神病院的起源,还不是因为你华远山?当然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只冲他点了点头,而他大概也心有灵犀地想到了,嘴角露出一抹抱歉的微笑。

很淡很淡的一抹微笑,转瞬即逝,又回到淡漠的表情,但这已经足够我怀想半天,自我认识他以来,没见他笑过。

他对于那些端上桌的鱼的了解似乎非常丰富,每种鱼的生活环境,习性甚至相关的传说娓娓道来,使得整顿饭吃得轻松愉快,也是我自采访他以来见到他话说得最多的一次,尽管他依然淡淡地没有笑脸。

“哎,我们陪他过生日啊,竟然连个笑脸都不赏赐一个,什么人嘛。”袁圆在他离开去买单的时候,抹了抹油嘴,偷偷地在我耳边嘀咕了一句。

然而她很快又花痴地补充了一句:“我喜欢。”

走出餐厅站在门口的时候,他说:“我们两清了。”

我愣着,想了很久,明白一切已经结束。

突然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请我们陪他一起吃饭,不仅仅是因为一个寂寞的生日而已,他给了我一个机会,陪他吃一顿饭祝他生日快乐,就算是报答了他的救命之恩。

从此之后,我们依然是路人。

可是,我丢失了的初吻呢?还有,丢失了的一颗心呢?看着华远山启动保时捷绝尘而去,我的心中泛起一阵酸楚,这就是我和他之间从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故事吗?

如果,这也算是一个故事的话,我宁愿它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就象那些蓝色水母一样,只能远远地看着他绽放最冷艳的色彩而不可以靠近,我想,我离他的距离,已经在他放射出的毒性范围内,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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