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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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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是顾伦出生的那一年,也是先太后逝世的那一年。

当初先太后为了留下一个子嗣,不至于皇位无人继承,只能从旁支中过继。原本身体还不错的先太后生下顾伦后,缠绵病榻,乃至撒手人寰。

随后是先帝,在一年前突然病重,原本的小毛病一月间几乎把他压垮。

“昭和,朕一病难起,你与阿伦要互相扶持,大宁才能长盛不衰。”

先帝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

顾仪看着他苍白的面色,啜泣着答应,只希望父皇能安心养着,莫说些丧气的话。

卧榻上的先帝病容憔悴,形销骨立,再好的药材也留不住他的性命。太医日日地配着新的汤药,针灸也从没断过,都阻挡不住生命的流逝。

每一天过去,先帝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先帝昏迷时嘴里会不断地呢喃着一个名字“燕婉”,反反复复地念着。

那是先后的闺名,只有在亲近人口中才留着。牌位上刻的是皇后沈氏,史书上记的是沈皇后,连陵墓里的碑刻上都是沈氏。

偶尔清醒时会抓住她的手,一遍遍地摩挲着,“昭和,你与你的母后最相似,是朕对不起你们母女,如今朕也要寻她去了……”

他一遍遍地喊着昭和,却从不喊母亲为她取的姓名,带着懊悔和愧疚。

“回簪复转黛,顾步惜容仪。”是母亲最爱的诗,愿她有仪有容,顺利成长。

顾仪以为父皇在愧疚母亲的病逝,不忍提起和她相关的名字。

她轻声安慰着,在病床前守着,一如母亲三年前病重时一样,最后的结局也一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先帝驾崩的丧钟在京城响了三日,新帝在灵柩前继位,守孝十八天。

顾仪抛下所有的悲伤与软弱,拖着沉重的身体,去整顿朝局,护佑顾伦登基,每日都在与最后的死亡争分夺秒。

她拥有了幼时最向往的自由出宫,甚至能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比如江南烟雨,长风阔海,山间松花,可览世间万物。

可顾仪除了必要事宜再都没有出宫,她自缚于长乐殿内,沾满权欲和算计,用尽一切可利用之物,去达到最后的目的。

她有时会想,若到了黄泉下望乡台,逝去的父母会不会称赞一句她的能干?

在谜底被揭开时,顾仪立在了原地。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毒是先帝下的。

他拒绝了世家对昭和公主的求娶,不惜与纪家交恶,害怕她拥有夫家的势力,阻碍幼帝把皇权抓在手里。

他给予顾仪练手的机会,让她得以成长成寻常女子无法到达的高度,又在朝中孤立无援,只能扶持幼帝去走向更高的位置。

为了避免她滋长的野心,最终颠覆幼帝的皇权,他下的剂量让顾仪只能活到三十岁,刚好十四年,顾伦及冠亲政,顺理成章。

而昭和长公主就此因病去世,留下令人叹惋的传说。

就如当初昭和公主的美名传遍京城,最终只剩下了赞她昳丽容貌的歌谣,艳名冠京城。

一场精心的设计,一句完美的谎言。

果然,先帝从来不做无谓之事。即便在病重时懊悔愧疚,也从没有说清真相的打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的愧疚只是单单的愧疚,薄如纸。

“多谢您告知这一切。”顾仪平复了心情,指尖掐在玉璧上,也浑然不觉疼痛,还是微微带着笑意回了一句。

“殿下不愤怒吗,先帝为了幼帝伤殿下至此,算计你的性命,你还要继续护着他直到你生命的终结?”

“或者殿下能有更好的选择,比如在死前做些大胆的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女子低语着,她的声音随着风飘进顾仪的耳里,无孔不入。

“这便不劳您费心了,不知名的观星人?”顾仪不假思索地回答。

她或许最开始是为了先帝的嘱托,到后来只是遵从本心罢了。

“或许您的身份才是本宫更需要查清的东西呢,对宫廷秘事的了如指掌,对星文天象的精通,还有四年前的相遇,不是更值得我警惕吗?”

顾仪想起了似曾相识的缘由,四年前的京城南城,她后来再也没有寻到的女子。

现在遇见的女子比当年更加深不可测,只有在提到先帝时会显露出厌恶之色,即便她极力克制也掩饰不住。话语里带着恶意的引诱,像是很乐意看到顾仪去做出什么事似的。

“我一无名人,上不敬天,下不敬地,亦不敬君父,无亲无友无所求,赤条条一条命而已,也无甚好畏惧的。”女子轻笑着,转了个方向,看向夜空中的另一颗星。

“夜景也赏够了,殿下再看看,我便不多留了。”她下了城墙,正撞上来寻顾仪的岑观言。

岑观言有些惊诧,“同姨为何在此?”

“不过与殿下相处甚欢,聊了几句,大人何必用警惕的眼神看我?”同姨摆了摆手,示意岑观言上前,自己转身离开。

岑观言仰望着城墙上的人影,她靠在先前他守城时站的位置,也夜色显得有些寂寥。风吹缓袖,廖廖如孤星,仿佛会随时羽化而登仙。

长公主在他面前总是强大的,朝服端庄,带着惯有的笑和运筹帷幄的神情,每句话似乎都隐含着深意。

宛如初见时,眼尾飞扬,眉目姝色,漫不经心间衣袂下拂起云雨,拂皱一池春水。

他在离台阶还有几尺时停住了脚步,低声唤了一句“殿下”。

顾仪听见声音,缓缓回头,见是岑观言,扯出常有的笑容,示意他上前说话。

“岑卿寻我可是有事”

“恕臣僭越,殿下有心事时不必强笑的,皱眉也好,流泪也好,都比郁结于心强些。”

岑观言望向顾仪的眼眸,其中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他总是希望殿下能放松些,不必时刻都撑着。

顾仪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本宫会记得岑卿所言的,只是很久前便不会流泪了。岑卿不会觉得流泪是弱者的表现吗?”

岑观言:“那臣该羞愧了,我曾为素昧相识的死者哭泣,也为前几日死在战场上的所有人流泪。欣喜可哭,悲怨可哭,泪为七情五志之现,何必与其他挂上干系”

顾仪第一次见到岑观言如此敏捷的回话,觉得有些好笑,拉回到正题:“行了,岑卿快说正事吧。”

岑观言略一稽首,开始详细讲述吴氏及吴苦的事。末了踌躇不决地添了一句:

“当日情况紧急,便擅自答应了吴氏的请求,若有考虑不周处,还请殿下责罚。”

顾仪手指轻叩着栏杆,思索着今日所见。

“今日我在羌人逃窜时的方队中的确见到了一名女子和绿眸的幼儿,跟在临涂释比的贴身侍卫身边。”

“临涂戈野心膨胀,临涂释比残暴凶狠,要说,也在意料之内。本宫只是没料到临涂释比会死得如此轻易,死在他最信任的心腹手里,最后连头颅都送给了我们。”

岑观言想起这几日攻城时临涂释比完全不将人命放在心上,也点了点头。

“殿下,看来临涂戈会是想拿吴苦当傀儡,名正言顺地掌控羌人临涂一支的势力。那他们母子的平安应该是能保证的。”

顾仪忽然靠近了些,看向他的眼,“岑卿不怕吴氏只是为了逃出禺山编造的谎言吗?女子向来惧怕疼痛与血腥,最爱以谎话欺骗,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臣还是会看人的。这与男女无关,殿下也是女子。”

岑观言心下一惊,也不敢躲闪,只能看着对面的那双眼眸,里面倒映着他的脸,后头是遍布星点的夜空。

“况且本就没有什么女子便会如何,狡诈贪婪恶徒有男有女,坚定良善者也有男有女,男子如方郡守,守城的诸将士,女子如刘瑶小姐,再如……殿下。”

顾仪轻笑着,岑观言能分辨出这是个真心的笑容,然后她启唇道:

“岑卿可真是会说话,只是看人,你还不够准。人生来便有恶意藏于心,只是有人现于外,有人隐于内罢了。”

“算了,按时辰算如今应当早就放衙了,不必一直谈公事。”

顾仪退了一步,倚靠在栏杆上,手指向夜空中的一颗星:“岑卿才学渊博,知此星名吗?”

岑观言顺着她纤细的指尖看去,一颗明亮中略显些黯淡的星点在发光。

“臣猜测,是陨,此星在天中荧荧,落地为石,其色如铁。”

他在翰林时翻阅过许多古籍,天文星象都有涉及,虽不信天星与人事间有何关联,但星海浩瀚,多了解些知识总是好事。

“这颗陨星应当最近不会坠落,其余的臣也观测不出来了。”

“那便多谢岑卿指点迷津,夜深寒凉,该回了。”顾仪叹了口气,不再去管那颗陨星,下了城墙回驿站休息。

驿站有些透风,夜里的寒气透窗而来,风声入耳,刺耳如狼嚎,倍添几分萧瑟。

穿云早早地备好了厚重的被褥,顾仪则吩咐她将多余的送到城中百姓处,留一床自用便可。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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