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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二十六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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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倾壶而下,千里如水,铺陈在浪似的草场上。

夜风拂过,簌簌沙沙。

姜弦提着裙子,被陈淮牵着走。

面前是无边无际的旷野,身后亦是。

人如两点星辰,嵌合在静谧里。

“走的动么?”

沉静的声音突然垂在耳边,姜弦蓦地抬头,陈淮的脸近在咫尺。

气息交缠,让她心神一晃。

没等姜弦说话,陈淮便掐住姜弦的腰,将她稳稳托到踏雪身上。

踏雪是今日她与陈淮挑了许久才选择的马。

通体的白毛如若冬寒时覆盖屋檐的雪,长长的马鬃、矫健的腿,无一不是天赐一般。

最重要的是她安分。

陈淮解下姜弦特意为他带着的披风,披在了姜弦身上,“去个地方。”

说着,他跨上了追影。

夜沉,偌大的草场只有陈淮、姜弦二人。

马蹄没入草地,踩踏泥土沉闷的声音传来,让人舒服得不想停下。

陈淮带着姜弦,直到最高处的的山丘上,才止了马。

他解下追影身上缚着的酒壶,之后同姜弦一起坐在了顶上。

星辰如海,沉入旷野。

心中的郁气在此刻荡涤一空,陈淮朗声一笑。

姜弦坐在他身侧,只觉得连月光都是偏爱陈淮的,在他身上镀了光华,让人移不开眼。

他与平日不同,放浪形孩颇有少年姿态。

良久,姜弦搓着自己的袖子,回忆到开心事的模样道:“今日侯爷像我第一次见的那样。”

陈淮停了一下,转眸过来:“在……九原街道上?”

姜弦有些诧异,陈淮他竟然记得那个时候?!

甚至她都以为陈淮只是记得那个跪在祠堂、抓着他的腿要爹爹的小女孩。

陈淮只是看了一眼姜弦便知道了她心中想的是什么。

他笑道:“现在倒不能猜得出你当时那么爱哭鼻子。”

他第一次见姜弦,是在九原一个破乱的街上,彼时楚军战败,九原军心不稳,民心涣散。

平日整肃的街道如同菜市场一般乱嚷嚷的,当时的姜弦就在那里哭。

不过是为了一个糖葫芦罢了,哭的仿佛是天塌下来一般。

眼见着她要被周围的人冲倒,陈淮急中生智,□□一挑,把她捞在了自己的怀里。

想到这里,陈淮不由倚身侧眸:“说来,这许多年,只有你在我马上。”

这话沾着酒意,聚着月色,实在是暧昧。

姜弦像是一头扎进了迷雾的小鹿,许久都没有挣扎出来。

陈淮又饮了一口酒,夹杂惆怅:“竟然有人记得我那时的模样。”

几乎是话音落,姜弦道:“我……”

“不止。是北疆永远记得侯爷少年意气、皎如日星。”

姜弦是实言,无论如今陈淮是手握权柄的第一军侯,还是不苟言笑、捉摸不透的北军统领,他都是挽救九原、甚至九原以下五州数十万边塞百姓的神祇。

他是她的神祇,从八年前到如今。

陈淮摇晃着酒壶,久久没有再饮下一口。

他对上了姜弦的眼睛。

暮春风暖不及她。

陈淮沉沉笑出声,在这朗月之下、辽原之上回响。

他道:“我说过,我决然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姜弦也是被风吹出了几分酒意,她夺过陈淮的酒壶,对嘴牛饮数口:“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会不会一直敬仰你?”

“那你会么?”

姜弦觉得陈淮醉了,不然怎么会问她这些问题。

陈淮也知道自己醉了,不然他怎么会信几分这虚无缥缈的妄言。

陈淮觉得,他早晚会爱上姜弦,至少爱上这样不假思索的偏袒。

与其等着兴许是深渊的未来,不如……

陈淮把酒递给姜弦。

姜弦如知他意,一饮而荆

陈淮盯了姜弦良久,她的唇抿过水泽,亮得惊人。

陈淮道:“这次,是我的过错。”

姜弦还在云里雾里,只感觉陈淮的气息霎时逼近,如同蛰伏着的野兽,一招制敌。

而她只是逃脱不过的猎物。

陈淮一手扣住姜弦纤细的脖颈,一手遮住姜弦的眼睛,不带丝毫犹豫,噙住了姜弦的唇。

这个吻很是凶猛,像是要把彼此的气息融合贯通。

陈淮体察着姜弦划过掌心的羽睫,她不知是什么情绪慌忙地闭上眼睛,直到她呜咽着打着自己的胸口,陈淮才倏然松手。

姜弦解开桎梏,大口大口喘着气。

陈淮则冷静地看着她。

这个气氛有些诡异,不沾染情/欲,更像是经过一场天人交战和推拉审视。

陈淮停了半晌:“我……”

姜弦立马捂着自己被咬破的唇角,像是有些担忧陈淮似的:“清誉!侯爷的清誉1

姜弦信誓旦旦:“军营我懂。荤段子听多了难免忍不住,为了侯爷的名声,侯爷忍篆…我会忘了它1

“侯爷也别记得1

陈淮:“……”

他本想说,他其实不是什么好人。

陈淮起身拿下了追影身上系的另外一坛酒,递给姜弦:“喝完,忘了。”

姜弦只当是为了保卫侯爷的清誉,自然不拒绝。

只是她难免心里嘀咕,她自幼长在酒坊,这几坛实在不够。

不过……装一装就罢了。

她喝了几口,递给陈淮:“侯爷也忘了?”

陈淮没接酒,他心里想着暗卫调查姜弦母亲的事情。

如若……

他不需要忘什么,他这辈子,只放纵几天。

日子过得极快,但比起这转瞬而逝的时光,流言似乎兴起地更快。

不到两日,宣平侯陈淮盛宠侧夫人姜弦便成了京城最为沸腾的谈资。

无数英雄佳人的话本横空出世,如若不加印,那便立马抢售一空。

陈书沅偷偷来到宝香街听了听小曲、拥了拥美人,又得元一小扇伺候,惬意了半晌,才啧啧两声,消了刚刚看见靖侯府马车的晦气。

她兀自道:“这……陶邑宁怎么又回来了?”

“那病秧子二公子好些了吗?”

陈书沅没指望元一回答她什么。

这半个月她屡屡着男装来琼月楼已经算是坏了宣平侯府的规矩,今日元一劝她劝不住,估计还在生闷气。

果然,元一没说话。

陈书沅又自顾自道:“这几日,姜云鸢叫我去宴席许多次了,话说,她与我也算是交情匪浅,可偏偏这姜弦既得二哥喜欢,如今连阿姐也算是受过她恩惠。”

“唉,我到底是帮不帮她?”

过了半晌,元一道:“姜云鸢姑娘,心思深沉。”

陈书沅乐得元一同她说话,便故意和他抬杠:“我让你说话了吗?”

谁知元一今日竟然不按套路出牌、不和她杠,反而沉默地退在她身后。

陈书沅缓了半晌,才边走边扯元一的袖子:“不至于吧,元一?”

“好了,你说的我都知道。”

陈书沅道:“我之所以和她玩得好,不过是她身份不错,勉强配我二哥,所以我才让她利用我几次。”

“这有什么要紧。”

元一听罢,知道陈书沅心里有数,这才没多说什么。

宝香街到宣平侯府,若不坐马车,距离当真不短。

这一点,背着陈书沅走路的元一最为清楚。

等到了侯府前,元一叫醒迷糊的陈书沅,二人才一同进了内院。

点星阁内,满地落红。

络石花架下,陈安洛如同趺坐在花毯上,自顾自煮着茶。

见陈书沅回来了,不急不慢道:“又去哪里野了?”

陈书沅摊摊手,“就附近转了转。”

陈安洛也不揭穿,只是淡淡道:“最好如此。”

她斜睨了元一一眼,继续道:“阿娘说了,如若再着男装去琼月楼,就罚元一三十荆棘鞭。”

“元一大概不疼吧。”

陈书沅惊讶地睁大眼睛,元一这些可从来没同她说过。

她伸了伸脖子,讨好的看着陈安洛:“阿姐,这和元一没关系,你别给阿娘说。”

陈书沅像是灵光一闪,弯着眉眼,笑靥如花。

“作为交换,我给你讲讲二哥的事情吧。”

这几日陈安洛又微微患了风寒。

而陈淮自姜弦到了府里则是难得的离府。

陈安洛放下茶盏,为陈书沅沏了一杯茶。

怪不得京城如今如此热传。

原是二哥确实如若风流恣意之人,做了许多京城女子梦而不得的事。

他在马场教姜弦骑马,据说二人同骑,甚至一夜没出来,而出来后,目生春光、如若……

“啧啧,”陈书沅道:“之后二哥带着姜弦去了画楼、首饰铺子、胭脂铺子、锦衣阁……总而言之,出来就没有空手的,甚至玉器都做了好几样1

陈书沅喟叹一声:“二哥这次终于开窍了。”

陈安洛摩挲着青瓷茶盏,越想越觉得二哥的行径变的太快,让人不安。

就像、就像是一夜之间,放荡完自己所有的欢愉,自此之后,便是那个疏离若天上神仙似的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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