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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十八.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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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弦坐在马车里,略微比眼前人高出一点。

在时间静静流淌里,她忽然感觉到一股奇异的熟悉。

她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上清大师,可偏偏就是亲切。

姜弦扬起笑脸,眉目如画,仿若从烟雨江南而来,应称着水乡独特的朦胧和美。

她轻声道:“大师安好。”

陈淮站在马车旁,看了一眼姜弦,再看上清时,神色就有些晦暗不明了。

他敲敲车壁,转眸对姜弦道:“你先到前面等我。”

姜弦应下来,马车就缓缓绕着青松林的小路走了起来。

等着姜弦走后,陈淮才眄了一眼上清,公事公办道:“归南是自杀?”

上清双手合十,微微闭眼道:“阿弥陀佛。”

陈淮看着他要发送亡灵的模样,心里吐出了口气。

都劝人往生了,这会儿可惜个什么东西?!

不过,想到如今朝堂上的诸多事情,陈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上清把他的经念完,才若漫不经心问道:“大师为何在这里?”

上清道:“百花盛宴,皇后娘娘请老衲下山。”

后面的话,上清不必说陈淮也懂得了。

虽然上清是个出家人,但只要和皇家沾染上,不论上清想不想杀人,羽林卫都不会让归南近身。

罢了。

陈淮掸了掸外袍,除去了昨日的灰尘后,便要向上清告辞。

此时天光大亮,云霞隐匿,符安山如若生灵复苏,一声一声清亮的鸟鸣传来。

忽的,上清沉郁的声音夹杂其中:“侯爷,老衲有话要说。”

陈淮脚步一顿。

他回身过去,恰见上清屏退左右。

陈淮略是想了一下,便跟了上去。

上清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有些话,老衲本不该讲,只是侯爷天命将星,是我大楚的护佑,老衲不能不说。”

陈淮一听这次陈词滥调,恨不得立马回头就走,他定下脚步,微微搓了搓袖口的银线。

“大师,直言即刻。”

上清目光烁烁:“侯爷与夫人命格相克,若是在一起——”

他停顿片刻,轻轻叹了口气道:“怕是不得结果。”

身侧是山林间杂着的清爽的气味,陈淮愣怔几息后,盯着上清道:“上清啊,你知不知道本侯最讨厌和尚?”

上清依旧是淡淡的模样,仿佛陈淮说的不是他一样。

片刻,他不急不缓道:“侯爷讨厌是侯爷的讨厌,老衲说的是老衲所言。”

“老衲只是希望侯爷知晓,以个人、社稷为重。”

陈淮听罢,反而冷嗤一声,:“若她克本侯,本侯这般命硬,自然无所谓。”

“若本侯克她,”陈淮淡淡道:“本侯不死,谁能动她?”

他负手走在前面,又像是想起什么,睨了上清一眼:“大师,管好百花盛宴即可,这样的话我不希望从任何人口中听到。”

上清定定看着陈淮,看见他真的不在乎这些事情,才重重叹了口气,就此作罢。

姜弦坐在马车里补眠,不知何时,听得微微一个响动,那股子淡淡的松香味传了过来,她便知道是陈淮进来了。

按着平日里,姜弦一定处处紧着陈淮,只是山间比不得马车,更比不得凇院那张大床和抱枕,她实在有些困乏了。

于是就在梦里给陈淮挪了个地方。

陈淮看见的就是这个景象,姜弦嘴里咕哝着,之后似动非动移了肉眼看不见的距离:“侯爷,你也、也睡罢。”

陈淮笑了一下,难得的触及心底。

他捞出马车里的毯子,手一扬,便正正好好把姜弦盖的严实。

这次姜弦被归南劫走,说来也是他的问题。

他先是去了北疆半年,后又住在北军府衙,府里便松懈下来。

也就是母亲不出府、陈安洛和陈书沅旁边都是绝对安全的人,要不然这样的事情也不会挨在姜弦头上。

等到马车慢悠悠进了府,卫砚已经将府内彻查了一遍。

所有不安分的,像是筛子筛下去的齑粉,处理地悄无声息。

这样自然毫无意外惊动了府里另外的三位贵人。

衡阳长公主手里的帕子紧了又紧,遥遥盯着凇院。

据下人回话,侯爷抱着夫人回了凇院、处理完府内的事务,就立刻回了北军。

看看、看看!

陈书沅蹭一下站了起来,“阿娘,你看,这已经开始单枪匹马救人了,以后还指不定有什么大事。”

陈书沅苦着脸,不免腹诽,她二哥也真是够倒霉。

以前的陶邑宁让宣平侯府差点丢了人,现在姜弦倒好,直接开始让二哥涉险了。

衡阳长公主毕竟是见过风浪的。

尽管她对此次的事情有所不满,但陈淮既然处理了府内的人,想必府里早就埋下了隐患。

那姜弦实际上就是为两个女儿冒了险。

“你们也不用牢骚,淮儿有淮儿的考量。”

陈书沅走在去点星阁的路上,心里一个劲地叫嚣:考量?考什么量?!

她生得像是陶邑宁、勾引二哥就是原罪!

姜弦若是安安稳稳地府里待着,她自然不多说什么,可是如今——

这怎么能忍!

元一跟在陈书沅身侧,冷静地观察着陈书沅每一个表情。

在陈书沅即将要拐到去凇院的路上时,元一开口了。

“乡君,两日后百花盛宴要穿什么衣服?”

陈书沅“氨了一声,恍然间想起还有这样的事情。

她看向一旁一直静静走着的陈安洛:“阿姐,你这次去穿什么?”

华服金玉钗,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女子乐意讨论的话题。

陈安洛轻轻抿着笑看了一眼元一,又看着被转移了兴趣的陈书沅道:“不过是宴会罢了,你穿什么,我便跟着就好。”

“那可不行,上次你便没和顾湛南说句话,这次可不能这样……”

女儿心思,谈起来既隐秘又欢快,陈书沅觉得没几刻就和陈安洛到了点星阁。

二人说说笑笑,一直到该选的选好,陈安洛被送走后,陈书沅才察觉有什么不太对劲。

她倚在罗汉床边,拨弄着抱枕上的穗子,似笑非笑盯着眼前冷清的青年:“你是不是要良禽择木而息?”

“……”

陈书沅道:“你过来1

元一无奈走到陈书沅身边,低头单膝跪在她面前。

他听得上面幽幽传来哀怨的声音:“你怎么老是帮别人?”

元一心里发笑,他自十三岁便跟着小乡君,他如何会帮着旁人。

只是,侯爷与夫人的事情,乡君插手太多,总归是不合适,更何况,乡君讨厌夫人,并不是夫人本身的问题。

这样太容易影响判断。

陈书沅久久未等来元一的话,突然有点坐不住了。

她直接侧身捧起元一的脸,轻声道:“你以前是只会向着我的。”

陈书沅突如其来的动作,不仅让元一一怔,也让她自己一惊。

尤其是在她看见青年冷峻的眉眼闪过错愕,与她相对之时。

几乎一眨的时间,元一便敛下眉眼。

陈书沅记得这个,她很久以前,第一次见元一时,就觉得他的眼睛漂亮极了,和二哥那种琢磨不透的朦胧不一样。

元一是那种干干净净的清冷。

只是元一说过,他不能直视她。这一度让陈书沅觉得可惜。

鬼使神差,陈书沅不得不相信这个词。

她莫名拿指腹蹭过了元一的眼睛,在元一的睫毛恍若惊慌扫过她的指间时,她觉察到奇异的满足。

元一迅速后退,低眸恭谨道:“属下从未向着别人。”

陈书沅愣神一刻,心神倏然一动。

她面上不显,只是歪倒在靠枕上,让元一自个儿退下去了。

云台倒流香炉里,安神香袅袅而起。

姜弦自迷迷瞪瞪里转醒,眯着眼看了半晌的床幔后,终于爬了起来。

她简单梳洗了一下,之后起身将凇院主屋里的窗户关了两扇,又折进内室,挑了略是厚一点的毯子铺在了榻上。

离京数十年,如今又回来,姜弦仍是没办法适应楚都的天气。

倒不是不好,只是春雨多、湿意绵绵,等到晚上夜风一起来,凉意止都止不祝

她尚且如此,姜弦想到了昨夜的场景,那陈淮该如何感受?

这样发呆了许久,直到透过花窗看到陈淮,姜弦才回过神。

“侯爷!我去让小厨房做吃的?”

陈淮摆摆手,止住了姜弦的动作。

今日,他自跨进屋子,就感觉比平日里暖一些。

陈淮上下看了一眼,虽没说话,但大致明白了姜弦的心思。

说是没有触动是假的。

自青山寺辗转到昭阳寺,后随军十几载,他便是这么挨过来的。

在那种情况下,军心不稳、主帅战死,军民都需要一个无坚不摧、没有弱点的新主帅。

陈淮不得不承认,在北疆,如果他的主帅连雪沫子也吃不了,那他也是不会服气的。

只是没想到,连他渐渐也不在意的事情,一个晚上,姜弦却记在了心上。

陈淮停了一下,在榻上坐稳当后才笑着道:“已经习惯了,不必如此小心。”

姜弦坐在他的对面:“怎么能习惯呢?”

陈淮看着姜弦笑意盈盈、满目都是坚定:“边疆没办法,可现在还能没办法?”

“侯爷现在有我,旁人不知道的我知道,我照料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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