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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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的沉默,空气寂静而沉闷,我胸口郁积的愁苦快要炸裂。

望着渐离渐远的华远山和许翘,我明白,这一次,我多灾多难的爱情再也没有了出路与复苏的可能性。

他凝视着我,告别式的,双唇翕动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摇了摇头,走了出去,许翘亦是看了我一眼,摇摇头,紧紧跟随着他离去。

我没有哭泣,人生已经绝望到了顶点,无泪可流。

就在不久之前,刚刚从他的眼里,到心里,我看到满满的爱,此刻,那温热的余烬还没有散去,便已被抚不平的家仇世恨所湮灭。

他可以不计较我对于他本人的所有伤害,但绝不可能不顾及家族的仇恨。

他这一生只为追凶报仇这一件事而活着。

我和他,此生再无牵手的可能。

钟海涛的表情同样的复杂变化着,看看我,看看妈妈,又回过头来凝视着我,最终无言地转身离去。

对于涛哥来说,5737号也是他的杀父仇人,而我的血管里不可否认地流的是5737号的血液,这是无论如何也抹煞不了的事实。

但是他并没有带走妈妈。

仅凭妈***叙述,只能说明她是犯罪嫌疑人的亲属,但她本人是无罪的,至于知情不报的罪名,那要等法院的最后界定,而非一个刑警队长可以下定论。

至于我,我不是冷然,这个我用了二十多年的名字,并不属于我。

无梦,当年妈妈为我取名的时候,一定不会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我连梦想爱情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每一个人走出去,都不再回头,即使再相逢,也是陌路。

妈妈来到我的身旁,相拥相持,都没有哭泣。

忽然有一点点明白过来,苟延残喘了二十年之久的5737号,却在见过我几面之后突然自裁而亡,这或许已经给予了我某种预示。

在靳凯的地下室里,他也曾经暗示过我很象一个人,但我对此却一无所知。

屋子里只剩下袁圆一个,傻站着,咬着手指头,泪流满面。

“从小到大,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好姐妹冷然,什么无梦有梦的,我不管。什么白无常和5737,都跟我无关。冷然你记着,无论如何,你至少还有我。”

我惨然一笑,谢谢你,袁圆,至少还有你。

袁圆亦咧开了嘴笑得很艰难,说我:“笑得太丑了,没人要。”

护士一脸不高兴地走了进来,又一次为我重新扎针,我挣开了她的手,说:“不用了。”她有点诧异,但也没有表示反对,端着医疗盘扭身走了。

我为妈妈抚平有一丝零乱的发鬓,轻声说:“妈妈,我们回家。”

妈妈爱抚地摸摸我的头,点了点头:“嗯,我们回家。”

就算全世界都将我们抛弃,至少,我和妈妈还能够彼此相依为命,家,也还有一个真实存在的意义。

……

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我蜷缩在妈妈栖身的庵堂里,每日伴着晨钟暮鼓,听着师太们诵经礼佛,凡尘俗世渺若云烟。

有时候跟着妈妈到瓶庙里去上香,虔诚地膜拜,但却禁不住无脸男与白无常的脸在眼前交织浮现。

即使白无常与5737号早已经灰飞烟灭,也仍然偿还不了华家的血债,还有那些无辜被残害的生命,需要我们用更多的潜心修行来安抚他们不安的魂灵。

每当师太们的吟诵声渐渐将息,木鱼声停止的时候,思念便重重地席卷而来,不可遏制地啃噬着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不敢说疼,不敢呼唤远山的名字,不敢说我爱他……

在一个阴雨绵绵的黄昏,妈妈象往日一样领着我走进瓶庙。

“然然,来,跪下上香。”

一直以来我都只是看着妈妈上香,帮着妈妈拂扫祭台摆放祭品,从来没有自己跪下过,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突然要求我跪下,因此有些疑惑地看着妈妈,没有跪下。

“跪下。”妈妈简单地重复了一句,但态度十分坚决,我跪了下来。

妈妈在我的身旁跪下了,一边上香一边喃喃地祭拜,我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出几句,并非象往日那样的赎罪式,而是在为我祈福。

直到所有的仪式都完成,妈妈都没有向我解释,她默默地走出瓶庙,我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也不想问什么。

哀大莫过于心死,祈不祈福对于我来说,都无所谓。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妈妈静静地躺在我的身旁,没有醒。

我坐在她的面前静静看着她,她的脸很安祥,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平日舍不得穿的那件灰白底绣着一朵蓝莲花的旗袍,双掌交握平放在胸前,就如此时庵堂的门前大水缸里的那朵蓝幽莲。

一直到师太们的诵经声与木鱼声四起,我才猛然惊觉,我最后的亲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已经离我而去。

她是不幸的,但同时也是幸运的,因为,在她最困苦的时期,遇到了我的爸爸,并且在爸爸的精心呵护下,平平静静地生活了二十多年。

所有的一切都是依靠师太们为我打理,妈妈走时,平静,安然。

看着妈妈留下的木鱼,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响,每一声都在告诉我,从此以后,我真正的一无所有。

离开庵堂之前,我最后一次走进瓶庙,用妈妈平日里用的那只拂尘轻轻扫着祭台,山神像前烛台的下方,露出灰白的纸片一角,抽出来一看,是一张旧照片。

照片上年轻时的妈妈笑得十分幸福恬淡的模样,一眼就能够看出她身旁的人便是年轻时期的5737号,在她的另一侧则是一个看起来稚气未脱的青年,那张脸与白无常丝毫没有可关联之处。

在他的怀里紧紧地搂着一个小女孩,梳着一对朝天辫,脸蛋红扑扑的,娇小玲珑的样子,那就是当年的无梦。

从无梦,到冷然,只有一夜之间的距离,从冷然回到无梦,也只在一夕之间,可是,又有谁能够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够活回我自己?

我将旧照片放在烛火中点燃,看着它在火光之中一点一点的卷曲然后变成一片烟灰,一吹,四散的烟灰扑面而来,留下了我不可磨去的耻辱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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