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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赵夫人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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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目不转瞬地凝视着华远山。

他在说话的同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又紧接着摇了摇头,大概没有闻到他记忆中那种特殊的气味吧,很快又垂下了眼睛,长长的眼睫遮住了乌黑的双眸。

雨还是没有停,钟海涛又陷入昏迷之中,在等候救护人员到来的这段时间里,除了一次次地用冷水为他物理降温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沙发脚边的红色烫金玫瑰花笔记本又一次映入了我的眼帘。

那是华远山从赵夫人的衣柜里暗格里找到的,其实那种衣柜里的暗格并不没有多大的隐蔽性,纯粹只是用来防君子的而已。

象华远山这种,就不是君子。

随手翻开笔记本,一行行娟秀的笔迹赫然在目。

在各类电子产品、各种空间占据人们日常生活的当今社会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会用笔记本手写日记了,赵夫人显然更喜欢这种原始的记录方式。

日记并不是每天写的,只记录了小半本,内容也不多,没有长篇大论,只是一些生活琐碎,一些女人的小心情而已。

怪不得华远山与钟海涛两个大男人稍微翻过就丢在一旁了,而我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反正救护人员也还没到,就靠着沙发读了起来。

赵夫人的最后一篇日记,是案发前的一天,记录着准备为两个龙凤胎儿女庆祝十岁生日的各种事宜,看得出她是一个心思十分细腻的女子。

我翻到了日记的第一页,写着:“今天搬进雾海楼,也就意味着我必须承受这个潮湿寒冷的人间地狱,但我无所畏惧,因为我和我爱的人在一起。当初决定爱一个人,就已经接受了他的全部,没有阳光,但有爱,我很满足。”

这是怎样的一个奇女子?为了爱,可以忍受雾海楼这种常年见不到阳光,湿气重得每天都如淋浴一般的地方?

赵家果然是赵高后人,而他们也正如华远山所判断的那样,得了罕见的遗传性血液病。

他们祖祖辈辈汲汲营营拼命地挣钱,积攒了万贯家财,却仍然改变不了为赵高偿还李斯血债的命运,只能常年生活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才能避免热血沸腾。

两千年了,李斯家族对于赵氏子孙还没有赶尽杀绝吗?

大约世间每一种恩怨都是这样,生生不息、循环反复,赶不尽杀不绝。

显然赵家自己也流传着这个偿还血债的传说,用他们自己特殊的方式诠释着世代遗传的血液病,寻求一种心灵的寄托。

他们告诉自己和后代,所有的苦难都会有尽头,总有一天会得以解脱。

但赵夫人是个血液正常的女人,普通人谁能够承受这样的生活环境?赵家的保姆都是高薪聘请并且都做不满半年就走的。

一个出身名门的娴淑女子,为了爱不顾对方家族遗传怪病而委身下嫁,并跟随他们一家迁居于不见天日的湿地之中吃尽了苦头,却没有任何抱怨与不满,这不由得我不对她由然而生出许多敬意来。

从赵夫人后面的日记里可以看出来,她之所以买了一柜子的红色衣服,是因为唯有红色这样的暖色调才可以给她一种心理暗示借以驱赶雾霾。

她的丈夫与孩子给予她无尽的爱,可是,她的身体依然难以承受常年湿重的空气。

尽管如此,赵夫人的日记里还是充满了对生活的爱与温暖,不难看出这一家人父慈子孝,夫妻恩爱,幸福美满。

我的眼睛移开了赵夫人的日记,落在那些早已模糊不清的粉笔人形上,想象着赵家客厅里温馨和谐的氛围。

那时的赵夫人是一位温婉贤淑、品貌端庄令人心生暖意的好女人,而不是被画在地上冰冷的形状。

我真的打心眼里敬重这位赵夫人,为了爱,可以牺牲一切,而且她知道她的丈夫是一个血管里流着毒液的怪物,一家子都是。

试想我自己,我能做到吗?如果华远山也是一个怪物,我会象赵夫人那样义无反顾地跟着爱的人上天入地在所不惜吗?

我偷眼望了一下华远山,他还是坐在地上闭目打禅。

不能确定我自己对他的感情有没有那么深厚,每一次不开心的第一感觉就是逃开他,远远地,再也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

如果华远山也是一个怪物?不,那不一样,不一样的……远山,如果你是怪物,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来爱你。

我迅速地收回落在华远山脸上的目光,移回到赵夫人的日记本上来,却发现,日记的画风突变,变成了猜疑与恐惧,那是在他们一家搬进雾海楼几个月之后。

“一个女人对于自己的丈夫,最直接的感受应该是在床上吧,这些日子以来,我越来越觉得,我面前的这个身体,是如此的陌生。我不知道他是谁,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是我的丈夫。”

华远山说,赵先生不是赵先生,难道真的不是空穴来风?

我还是忍不住将目光锁定在华远山的脸上,呆呆地畅想着我和他之间发生过的故事以及未知的将来,他的眉头忽地一扬,睁开了眼睛。

“想看我就大大方方地看,别总是偷偷摸摸地来回扫视。你是不是在想,如果华远山也是个怪物……”

天哪,他还是不是人啊!闭着眼睛也能知道我偷看他,而且象是有透视功能一般对我心中所思所想了如指掌,他当然就是个怪物,不折不扣的怪物!

我又羞又恼,原来呆看的眼神转为了瞪视,面前这个可恶的怪物却给我瞪了回来,那双乌黑如黑矅石一般的眼睛透亮透亮的,闪着灼热的光芒,却又于瞬间冰冷下去,黯淡成看不见的深渊。

“如果我变成怪物,就会离心爱的人远一点,再远一点。”声音很低很低,如鼻息般,亦如尘埃里的叹息,淹没在门外的雨声中。

“喵……”

该死的野猫又一次从楼上窜了下来,这一回它终于捉住了那只硕鼠,咬在嘴里“吱吱吱”地叫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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