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一切都是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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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风而来的记者已在广场上架起了长枪短炮,但他们被阻止在警戒线之外。

这时听到那位资深名记章钥边向我打着招呼,边钻过了黄色的警戒线。

“冷然你也在,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内幕消息透露一点?除了合作做华远山专稿的事情,我们还可以在许多方面都有合作的机会。”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低着头避开了章钥,也不想去看此刻华远山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只知道,他对我的恨意一定更加深了几分。

但华远山似乎根本就不理会章钥的言语,只见他很平静地走近雪糕店老板的尸体认真看了几眼,然后带着许翘从容地离开。

正如华远山所分析的那样,雪糕店中毒的事件之中,没有出现其他的受害者。

坊间各种传闻都有,而章钥却将新闻的重点放在了华远山和许翘出现在案发现场这一特殊情况上,引起了诸多揣测。

沸沸扬扬地热闹了半个月之后,雪糕事件被另一大新闻所代替,那就是夏府焚毁事件。

在一个风高夜黑的夜晚,精神失常的夏老太点燃了自己的屋子,将自己烧成了一具黑炭,也将她的宝贝儿子夏喜旺烧成了重伤。

我时常想起当我要求夏喜旺签字接出范采薇的时候,他反反复复地强调的一句话:“她有病,得治。”

我想,现在的夏喜旺一定非常后悔,没有及时将他那患有严重精神疾病的母亲送去治疗,却采取了隐瞒事实。

但我的推测还是错了,夏喜旺并未幡然醒悟,对于失火的原因,他对警方以及对外的声称,是因为他母亲年纪大了行动不方便一时失误造成的。

我很想对夏喜旺说一句:“你有病,得快治。”

从他们母子俩的种种表现来看,夏喜旺大有遗传了他母亲的某种疾病的可能性。

我没有跟风采访和报道有关夏喜旺的新闻,也没有乘此机会将我在夏家的亲身经历大肆爆料。

既然当时我选择了沉默做为换取范采薇的条件,就应该遵守承诺,更何况夏母已经身亡,消费死者并不是冷然我的风格。

一个多月以后,夏府的风波已渐风平浪静,我来到这一片废墟面前。

这里原本是范府,而现在,所有的恩恩怨怨,一切都化为乌有。

夕阳的余辉中,一个颀长而孤独的身影站在烧焦的树荫下,面对着那一片灰烬。

他依然沉静若米开朗基罗的雕像一般矗立在那里,我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这里,有过我许多童年的记忆,范家、秦家还有华家常常在这里聚会。那时的采薇总是第一个跑出来迎接我们,我的母亲总是微笑着说‘慢点跑,别摔着’。”

他没有回头,却好似知道是我站在他的身后。

他轻轻地言语,我安静地听着,陪他慢慢地回忆。

“采薇的母亲热情活泼,筱玉的母亲高贵典雅,而我的母亲却是清柔娴静的。你知道吗,我最愿意看到母亲微微含笑的模样。那时候的天比现在蓝,那时候的人,也比现在纯净,爱一个人,简简单单甜甜蜜蜜。而现在的我,却不能够。”

当“简简单单甜甜蜜蜜地爱一个人”成为一种奢望,残酷却是现实的。华远山不能,我也不能。

小时候看的那些童话故事,在经历了种种磨难之后,王子和公主终于在一起了,所有的结局就是一句话“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但是,没有一个故事可以告诉我们,他们在一起之后,怎样去经营他们的人生,他们会不会争吵,会不会分手?

希茜公主和国王的故事是那么地美丽动人,而实际上他们在一起之后的命运又是多么的凄惨与悲凉!

我从没有想过要那么浪漫得令人不敢相信的美丽的爱情,我只是想要一份真真实实的一起笑一起承担的生活。

我以为自己可以很实在地经营起一个小小的家,可是当我这只蜗牛梦醒时发现,自己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我并不想怨天尤人,如果我和他之间缘尽于此,我愿意将那一切当做美好的记忆深深藏起,而不是他认为的那么不堪。

在我的记忆里,他不是华总,我也不是小报记者。

他只是远山,我只是冷然,我们曾经在一起,简简单单甜甜蜜蜜地相爱。

“现在,三家的大人都不在了,我是唯一可以为她们支撑起一片天地的人,虽然很辛苦,但我别无选择。也许要很久很久以后你才会明白,或者你永远都不可能明白,但请你记住一句话:欺面不欺心。”

欺面不欺心,我不太懂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揣摩了许久,但他已离开,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过我一眼。

所以,我也自始至终没有看到他说话的表情。

在他走后许久,我依然站在废墟面前,回忆着在夏家的遭遇。

那时候华远山冲进来,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甚至此刻的我还能够听得到他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

第二天我到湄岛去看望范采薇,刘姨非常惊诧:“远山刚刚走,你怎么没和他一起来?”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刘姨似乎明白点什么,也不再继续追问,只是在背后偷偷地叹息一声,很低很低,却仍灌入我的耳朵里。

我怔了怔,装做没有听见。

陪着范采薇玩了好一阵子木头人游戏,而后看着她安静地入眠。

“唉,什么都没有了。”

我无言地握着刘姨的手。

我懂刘姨的悲伤,范府是她呆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在那里她看着孩子们嬉戏、长大,有太多的悲欢离合,却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

看着面前的范采薇如婴儿一般地沉睡,或者还可以为她庆幸,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已无关痛痒,浮云一片而已。

“远山是个好孩子,可是,他要承担的东西太多太多,冷然,如果他有什么不得已,你要知道,他都是为了你好。”

离开湄岛的时候,刘姨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我点了点头。

我记得我也曾经向刘姨保证过,要紧紧拉着远山的手不轻易放开,而现在,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放手的那个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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