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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退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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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和院的房前屋后栽种不少青竹,闲暇时孟执堂和林栖迟两人喜欢坐在竹丛边喝茶聊天。

  自从降为平民后,孟执堂干脆遣人搬了两把竹躺椅放到那边,改坐为躺,聊着天喝喝茶,闲适惬意得紧。

  晴空万里,连一丝云都没有,好在才四月,天并不大热。孟执堂眯着眼透过竹叶间隙眺望天空,一手不紧不慢摇着折扇送风,比起往日更显闲散。清风拂面,竹影婆娑,散落在他天青色衣袍上,浑然天成,倒像是衣服上本有的纹饰。

  茶已泡好,依旧是极品铁观音,只是应该一同品茶的另一位还在忙碌。

  不多时,林栖迟从书房出来,手拿几本账簿,疲累坐到他对面的竹躺椅上。

  “不急,先喝口茶。”孟执堂慢悠悠地,不复往日锐利锋芒。

  林栖迟端起一饮而尽,他没有那么轻松,书房里上百本账簿看了半月有余,又演算好几天,越算越心惊。

  “大哥,往日各个分堂的开销,原先由朝廷秘密拨款,虽然多有俭省,但垒起来绝不是一笔小开支。”

  这是孟执堂早就料到的结论,他给林栖迟续上茶,耐心听他说完。

  “景明侯府除了这宅子和广济堂之外,其余所有的封地和宅院折成现银,最多可养所有分堂——三年。”

  “呵呵……”孟执堂无事一身轻,听了这话也不急,轻轻啜一口铁观音,“比我预计的要好些。”

  “大哥,战需给养明明是朝廷的责任,我们……”林栖迟有些激动,皱眉问他,“为什么我们要拿钱去养?”

  孟执堂非常理解他的不解,抬手示意他,喝杯茶冷静冷静。

  “栖迟,景明侯府的荣耀和财产,每分每厘银钱都是历朝圣上所赐。这话,你同意么?”孟执堂摆出大哥架势,好好讲道理。

  林栖迟点头,这话确实没错。

  “既然如此,咱们已是平民,把这些财产归还朝廷并无不妥。”他笑笑,眼神里有些促狭,“我记得你以前不爱计较银子……”

  林栖迟有些嗔怒地白他一眼:“我哪是为我自己,咱俩简单,将来靠我行医,粗茶淡饭一辈子没问题。可咱们总得给蓁蓁留些什么,她的日子还长着!”

  说起蓁蓁,林栖迟眼眶红起来:“新寡,又降为平民,蓁蓁才十五,往后可怎么办……”

  孟执堂重新躺回去,不甚在意说道:“皇帝不急太监急。蓁蓁过得不知有多开心,只有你傻操心。”他偏头斜视林栖迟,又补了一句,“操心现在还不够,还想操心一辈子。”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你不懂!”

  孟执堂被他拿话一噎,瞪眼急道:“我不懂?我不懂会替她出头,去逼迫陆家?”

  看他真急了,林栖迟却忽的笑起来:“也好,咱们今日敞开了说,要不是大哥你头脑发热非要上门结亲,圣上也不至于褫夺你们父女的贵族身份。这可是能传代的爵位啊,大哥怎倒毫无悔意?”

  一片发黄的竹叶飘落,翻滚着向下坠,正好被孟执堂双指一夹。他凑近些仔细看两眼,若有所思道:“咱们收养蓁蓁那年,先皇定下备战策略,防的是什么?大齐攻打我大周。如今九年过去了,边境偶有摩擦外,两国关系算得上融洽。”

  林栖迟点头赞同,认真听着。

  “如今新帝登基,仁德有余,却毫无远见,天真以为能和大齐百年和睦共处。所以即使没有蓁蓁这件事,圣上也会寻借口把先皇的策略彻底推翻,还能给朝廷省下不少开支。”

  “蓁蓁只是一味药引,是圣上端给九王爷的牵机药药引。”孟执堂冷笑,折扇合拢轻轻点着竹椅,发出笃笃的声响,“不知这碗汤药喝在嘴里是何滋味。九王爷不是好与之人,废了先皇的策略等于废了九王爷多年心血,你猜他会怎么做?”

  不等林栖迟回答,他把竹叶抛开,自顾接着往下说:“这话就说到此处,皇族之事不容外人置喙。既然圣上贬我为平民,那我就是平民。自今日起,用朝廷赐给景明侯府的银钱,再替大周守三年。”

  “若有战事,咱们也不算愧对先皇。若无战事……”孟执堂满目柔情,面带微笑望着他,“把这宅子和广济堂都卖了,咱们去你的家乡小清州养老。可好?”

  “……”林栖迟这些日子算账算得头昏脑涨,这才反应过来大哥其实早有安排,他激动不已答道:“好!好的!咱们带上蓁蓁,在小清州置办家业,我再开个医馆,将来都传给蓁蓁!”他越想越激动,突然觉得三年时光太漫长。

  还要等三年……

  给两人斟上茶,孟执堂的折扇朝对面扇风,讨好得相当明显:“栖迟,再陪我三年。之后的日子换我陪着你,给你打下手。夏日为你送风,冬日帮你暖手。你出诊我给你背药箱,你坐诊我给你泡茶递手巾。伺候得你……”他凑身上前,剩下的话在林栖迟耳边轻轻吐出,“不枉此生。”

  林栖迟面色一红,低头轻笑把玩茶杯,觉得有些燥热,于是端起来一饮而尽。

  “说起来,咱们女儿最近功课如何?”孟执堂坐直身子恢复正经,“我看她一日三餐跟嚼蜡似的,下人说她最近不午睡,夜里也点着灯读书。她……变勤奋了?”

  别说孟执堂不信她会突然改性子好好读书,林栖迟也不敢相信。

  他最近忙,没空指点蓁蓁,可据广济堂的伙计禀报,大小姐每日泡在药铺里,不是翻腾药材就是找人释疑,什么奇怪的问题都有,伙计们见她出现就想躲出去。

  “嗯,这简单,想知道她学得怎样,晚上我考考就知道了。”林栖迟欣慰得很,蓁蓁有望继承他的衣钵,做个悬壶济世的大夫,“她现在在何处?”

  “出府了,蔺泽跟着。”

  “哦,平安就好。”他没细问,又转回原先的话题,“只是我擅长治疗外伤,其他方面虽有涉猎,可根基不稳,最好能请老师给蓁蓁单独打基础。”

  “这容易。”孟执堂心思一转,“咱们把广济堂扩建,然后聘医者坐诊,只要蓁蓁想学的方向,咱们都请。如此一来,生意也有,老师也有。”

  “就这么办!”林栖迟抚掌大笑,真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还能多赚些钱给蓁蓁存上,再好不过了。

  太阳快要落山,他们收拾收拾又进林栖迟的书房,给蓁蓁选些适合这个阶段学习的药籍。

  “要是蓁蓁能觅得良缘,我这辈子再无所求啦!”林栖迟找到个小药臼,蓁蓁儿时玩过。

  “儿孙自有儿孙福,别瞎操心。”

  “……你不懂!”

  “我不懂我为她上门去逼亲?”

  “这……”林栖迟说不过他,罗圈话多没意思,再说此事已过,再争执毫无意义,于是只得主动休战,“好好好,你乃大周,不不,甚至是全天下第一位给自家女儿逼这种婚的爹。天下第一!”

  这话说得孟执堂十分受用,噙着笑靠在书架上啧啧自语:“天下第一?我半生戎马,视名利礼教为粪土,确实当得起天下第一敢为女儿逼婚的爹。褫夺爵位算什么,背后人言更不算得什么,只要是蓁蓁想要做的事,我便要保着她做成。”

  孟执堂摸摸下巴胡茬,豪迈地仰天长笑几声,有感而发:“当年你说靠蓁蓁养老,我还暗笑你想得天真,她将来总要嫁人,最多养十年罢了。没成想居然一语成谶!如此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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