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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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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把陆知辰供出来之后,孟星澜越发沉默。除了清早例行给父亲和二叔问安,其余时间都待在自己院子里。林栖迟看她郁郁寡欢,让她去吴府住段日子她也不肯。吴家为吴娇的婚事忙得很,她这阵子都不打算去给人添麻烦。

  天气好就坐在院内花廊下,天气不好就坐在屋里。林栖迟要带她出去逛街,摇着头说不想去。孟管家买了堆小玩意给她解闷,她全都扔进箱子里,看都不看一眼。

  院内那棵高大的梧桐树渐渐从青葱变为金黄,一些树叶待不住,被风一吹就打着卷飞走。有些叶子运气不好,只掉在院内,每日中午被前来打扫的杂役清理干净。还有些叶子运气也不好,被风刮到很高的地方去,落在房顶上卡住,日日承受日晒雨淋,动弹不得。还有些叶子就说不好什么命运了,风把它们带去了远方。

  天黑了,孟星澜游魂一样进屋点灯,然后继续坐着发愣。

  “砰砰”两声,房门被叩响。孟星澜神游过去开门,开了也不看是谁,又转身坐回去。是谁都行,有什么区别呢?

  陆知辰喉咙嘶哑,低声问:“我可以进来吗?”

  孟星澜闻声回头,见到来的人是陆知辰,有些惊讶,随即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把门关上。”

  陆知辰心里想着这是任务,清理干净杂乱的心思,关上门坐到她对面。

  面前这人又瘦了,定是没有好好吃饭。眉间聚着两道峰,心思怎么这么重,估计夜里也没好好睡觉。受的伤完全好了吧?算算日子也一个多月了。

  他胡思乱想着,迟迟没有开口,实在不知道该说哪一句。

  孟星澜先开的口:“陆公子来访,有何贵干?”

  陆知辰掏出银票放到桌上,“这是先前跟你借的银票,如数奉还。”

  孟星澜稍稍松口气,点头:“多谢。正好最近要用到。”

  ……

  陆知辰也不好问她要银子做什么,只得说道:“我过来问个好。还有,谢谢你。”

  孟星澜闻言抬头看他,不解问道:“谢我什么?”

  “你二叔的铺子用了我家镖局走镖。我爹让我过来致谢。”

  “这事跟我没关系。”这么说好像也不对。她一听就懂二叔是为着别院的事情感谢陆家,但真的不是她提议这么给人家报恩的。

  她闭上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复又睁开,直视陆知辰,认真说道:“谢谢你在别院救我。今日你既然来了,正好跟你告个别。”

  “你要出远门?”陆知辰第一直觉是孟执堂要带她出去散散心。

  “算是罢。就是挺远的,以后可能都不会回顺京了。”

  这倒出乎意料。

  “你们要去哪里?”

  “天下之大,总会有我的容身之地。”孟星澜没有计划,只要不在顺京就行。

  陆知辰敏感捕捉到孟星澜说的是“我”,一个人!为什么是一个人?

  “你爹不跟你一起去吗?”

  “他不去。”

  “孟星澜!”陆知辰刚才的冷漠无感统统抛到九霄云外,满腔只有担忧和愤怒,为什么眼前这人总是这么容易挑动他的怒气。

  他的胳膊压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粗着脖子低吼:“你要干什么?”可知出了顺京,王法不见得管用,孤身一人居然胆敢私自外出,这世道连男人都要结伴同行。

  “我要离家出走。”孟星澜颇为冷静,这件事情她已思考很多天。

  “要是外面太平,要镖局干什么?你一个人出去就是送死,尸骨无存的那种!”陆知辰这话不是危言耸听,他自幼见过的人间惨剧不少,长大后亲手制造的也不少。

  “我会尽力保护好自己。”孟星澜很认真点点头,像是肯定自己的水平,“我会很低调,带上药,带上钱,再带上防身的武器。”

  陆知辰听她天真的话语,气得直冒烟:“你想都别想!不准你离开顺京!”

  说着又一把将桌面的银票收起来揣进怀里。

  孟星澜急了,赶忙去抢:“还给我,是我的!”

  已然来不及了,陆知辰收好银票起身欲走。孟星澜去扒他衣服,咬牙切齿说道:“你还给我啊,怎的如此无赖啊!”

  她的声音渐渐带了哭腔,这笔钱对她很重要,这是她多年来所有的积蓄。之前没有离开侯府的念头,给出去也就给了。现在眼看着能拿到手,一转眼又给小流氓无理夺去。

  陆知辰沉默着,什么话也不说,一手坚定护着胸口的银票,任她用力掰,由她折腾。

  许久,孟星澜累了,眼中含着哀怨之色,抱着陆知辰的胳膊求他:“你把银票还给我好不好?这件事情真的对我很重要。”

  陆知辰不为所动,淡淡答了句:“你的安危也很重要。”

  眼见无望,孟星澜放开他,跌坐在凳子上,一脸颓丧。她叹着气说:“行罢,你拿走罢。我再想其它办法。”

  陆知辰一言不发,去拉书桌抽屉看有没有值钱的物件,又拉开衣柜一寸寸查看,再把她的床铺抖落一遍,整个房间全都翻箱倒柜,角角落落丝毫没有遗漏。除了那根银簪,实没有什么能拿去当铺换钱的物件。她居然连只玉镯都没有。

  要是换做以前,他一定嘲讽“孟小姐你怎么如此穷酸?”可是经过那一夜,他并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她,甚至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孟星澜会对他失望,但总比冒冒失失出了事要好。

  孟星澜看他翻找,连凳子都不坐了,抱着胳膊缩着身子蹲到地上。如果说爹和二叔看重的是她的清白,实则破坏的是她的人身自由,那么陆知辰这些作为,破坏的是她的个人隐私。

  “你们都一样。都是一样的……”她蹲在地上喃喃自语,觉得自己被关在樊笼里。

  小时候觉得顺京很大,跟二叔一起怎么逛都不嫌无聊;长大了,发现顺京好小,根本容不下她。她追求的个人自由,人身权利,顺京没有一个人能给她。以前护着她的人,现在个个压得她喘不过气。

  陆知辰查完房间,看她小小一个人儿蹲在地上,孤苦无依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

  可是他又是什么立场,又该说些什么呢?

  九王爷为她把宠妾杀了,这消息还热乎着。只要他出门,就听到有人嚼这个话头。就算他砸了店,打了人,也不敢叫人住嘴,他有什么立场提这样的要求?

  “我以后每日都来,如果你不在,就立刻报官。孟星澜,我说到做到。”陆知辰一字一字说道,每个字都像冰块一样从嘴里迸出,周围空气似乎更冷了一些。

  孟星澜垂着头:“陆知辰,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样对我?”

  什么仇?他们有仇吗?

  什么怨?何时有过怨?

  陆知辰没法回答,僵立着,身体站成一棵孤独的树。

  良久,陆知辰问她:“为何离家出走?”声音淡淡的,透着疲惫。

  “我也不想的,可是必须走啊。”孟星澜又像是魂游天外一样,不甚真切地说着,“你们想要的,我给不了。我想要的,你们也给不了。”

  她抬起头看一眼陆知辰,又低下去,喃喃道:“我不想一辈子困死在高墙深院里,人活着不是为了名节,活着还可以做很多事情,还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

  “我在顺京的命运,一眼望到尽头。”她的眼底涌出悲伤,“如果不走,满了十五就要嫁出去,继续在另一个高墙深院里度过余生。”

  “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孟星澜白皙的脸庞流下两道泪水,她把脸埋进臂弯,不让陆知辰看到。

  她所言之意,陆知辰完全没有想过。也是,谁会去思考司空见惯的事情呢。

  “可是你,就算出了顺京,离开你爹的视线,又能快活多久?”陆知辰试图讲道理,“你的身份,足以让全国官差挨家挨户寻你。就算你没有被寻到,外边山匪打劫,掳去做压寨夫人,先一棍子把腿打断,你逃脱得了?就算一路平安,你没了身份,又以何为生?即使在穷乡僻壤做个小买卖,也要先想想自己能干些什么罢?”

  他蹲下身来苦口婆心劝道:“出了顺京,多的是你不知道的险恶。你独身一人,深闺里养大的,在他们的眼里就跟肥猪一样,不宰了你都对不起他们手中的刀。”

  “不是你不惹事,事情就绕着你走的。你的身份,你的容姿,你的身子,身上的银子,全都是那些人不怀好意的缘由。没有人护着,你走不远,很可能也回不来了。想想你爹,他该有多伤心。”

  孟星澜听不进去,这些话太难听,也不想听。

  她抬起头,满脸泪痕看着陆知辰:“不会的,我会好好保护自己,我走官道,住客栈,不与人起冲突。大周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堪。”

  “孟星澜,不要逼我绑架你!”陆知辰双目充血,压着声音嘶吼,“我宁可你恨我,也好过没有机会恨我!”

  他伸手将孟星澜从地上拽起来,掐着胳膊往床上带,然后使力一推,“砰”的一声,孟星澜后背重重摔在床上。

  床上本来因着他查找私房钱弄乱了,这么一躺下,孟星澜本能意识到来自男性的危险,她急道:“陆知辰你疯了吗?”说着撑起胳膊想起身。

  陆知辰毫不犹豫又是一掌推她肩头,孟星澜毫无反抗之力,再次倒在床上。

  他伸手去解她腰带,很轻松的一扯就拉开了。他拿着腰带炫耀般的举给她看,然后往身后一抛。

  孟星澜浑身僵硬,没有一处听自己调遣,抖若筛糠,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的脑子里空白一片,呆呆愣愣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好一会儿工夫,陆知辰没有再继续动作,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只膝盖跪在床上,另一条腿撑着地面,弓着身子,双手撑在孟星澜的身体两侧,俯视她。

  孟星澜从无措中渐渐清醒,意识到陆知辰放过她了。不争气的眼泪大颗大颗滑落,出卖了她的恐惧。

  “刚才害怕吗?”陆知辰凝视着她的双眼问。

  “怕……”

  “有多怕?”

  “怕到……想死……”孟星澜哽咽着答道。

  “怕就对了。”陆知辰凑近她的脸,在耳边说道,“外面的男人,比我可怖一百倍。”

  他直起身坐在床尾,倚着床板有气无力说道:“孟星澜,你要是死了,我会很难过的。我不想难过,你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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